开进沂蒙山,高铁为我划了一个圈

2019-11-26 18:25

发表于山东

无论是一个,还是三个;无论是木制,还是铁造。圆圆的特性,总是能驱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。

车轮在滚动中,积蓄着力量,承载着梦想。

而我的这个梦想故事,从车轮开始,最终划出了一个时代的圆圈。

英勇的小推车

71年前的淮海战役是一部英雄史诗。

王克昌便是这部史诗的书写者之一。

彼时,18岁的王克昌,以一名支前民工的身份,替患病的哥哥走上战场,一路支援前线到了安徽蚌埠。

(沂蒙革命纪念馆里的小推车雕塑)

“倾家荡产,支援前方”。

那一年,跟王克昌一样,临沂420万人口中有120万人次拥军支前,乡亲们推着独轮小推车,顶着飞机的袭扰,冒着枪林弹雨,忍着风雪饥寒,把粮食、弹药运到前线,10.5万人献出宝贵生命。

蒙山沂水见证了“小推车”的革命力量。陈毅元帅曾感慨:“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推车推出来的。我就是躺在棺材里也忘不了沂蒙人,他们用小米供养了革命,用小车把革命推过了长江!”

那个年代,沂蒙人民双手驱动独轮,推动历史车轮滚滚向前,铸就了“水乳交融 生死与共”的精神高山——沂蒙山。

接生的排车

36年后,1984年11月13日清晨6点,滂沱的大雨,让跌至冰点的天气更加湿冷,临沂城区25里外的小村庄里,23岁的临沂人刘玉玲却突迎临盆。情急之下,丈夫和邻居,拉来排车,垫上草和棉褥,再盖上两层棉被,一路顶着大雨,拼劲全力抵抗着两道车辙中阻挡前行的黄泥,终于把妻子拉到5公里外的医院。

早上8点,在一个男孩“哇”的哭声中,冰冷的雨水、辛苦的汗水和喜极而泣的泪水,在两个拉了40分钟排车的男人脸上融化成了一份幸福。

那天,生在沂蒙山的幸运儿,就是我。

赶集的小推车

80年代,沂蒙老区人民推出革命胜利的小推车,也承载起了我的童年。

因为家种了两亩桃园。对我来说,童年至少有一半是甜的。

为了那甜,每年首先要熬过的是,我内心藏不住的盼的寂寞。

盼什么?盼桃子快快熟起来。

因为,桃子熟了意味着爷爷就要驱动他的小推车去城里卖桃了。而小推车上,一定有我,啃桃子的我。

那是一段长度12.5公里的旅程。

依稀记得,在这样一段摇摇晃晃的旅程中,随着时间的推移,小推车会慢慢越聚越多,最终在沂河老桥上交汇,然后排起长长的队。跟爷爷一样,双手驱动小推车的人们,有着同一个目的地——城里大集。

老桥的桥面是由大大小小的石头堆砌的,疙疙瘩瘩,很不平整。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桥上,小推车一辆挨着一辆,有的装着萝卜白菜,有的装着衣服布匹,还有的装着鸡鸭鱼鹅。总感觉,没有它装不下的世界。

这便是我记忆中桥上堵车的样子。

出行的颠簸,并未给我带来多少困惑。对我来说,能进城看外面的世界,是甜的。而对于爷爷来说,2个小时的路程,却是苦的。

“永久”的痛

80年代末、90年代初,受制于交通,老区依旧积贫积弱。但不屈不挠的沂蒙人民,在临沂西郊农村,悄悄兴起了大棚。

只是这里的村民,没有大棚底下种下哪怕一棵瓜果蔬菜,他们抢先播下的是一颗商贸的种子。

此时,我的父亲刚从济南打工返回老家。很快,学习了服装裁剪的手艺,一头扎进大棚底。

而每天载着父亲早出晚归,运载布匹和成衣的是一辆永久牌自行车。

也就是这时候,我去城里的交通工具也就变成了自行车。

(如今的永久自行车已经成了墙上的展品)

对于我,相较于小推车,“永久”留下的记忆,更多的却是苦涩。

那是一个初秋,天气清爽,父亲便载我进城。高兴的心情如同秋日的阳光,伴着悦耳的铃铛声,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,得意却忘了形,甩动的脚突然被卷入飞速的车轮。

拼命挣扎的哭喊中,车轮的辐条将我的血肉绞碎,将我的小腿拧扭曲变形,折断的骨头,传递出的是撕心裂肺的疼。

对经历过各种风雪交加、艰难困苦的父亲来讲,那是一段再难不过的旅程,也给我留下了“永久”的痛。

电影里的“偏三”

90年代,万元一辆的“125”两轮摩托开始流行。

以前只能在村头那些抗战电影里看到的偏斗三轮摩托车,也在我们村上线了。

随着村里这种电影“网红车”的逐渐增多,村民也约定俗成给它起了个更好记的名字——“偏三”。

“偏三”的出现,让吃尽了自行车载货苦头的父亲,也动了心念。

1993年,在邻居的撮合下,父亲从当地园林局,花了3000元买了一辆二手“偏三”。

这是我家的第一辆机动车。颜色白蓝相间,汽油版,750的马力,三个轮子一旦呼啸飞奔起来,像极了脱缰的野马。

只是冬天,你要若搭乘这匹野马,必须裹上厚厚的军大衣和严实的头套。

而乘坐这辆车进城,印象最深的是过车辙。因为车多了,泥土堆成的马路,久而久之,被压成了硬邦邦的沟沟壑壑。遇到下雨,就连相对稳定的“偏三”,有时也要翻个跟头。

(如今的“偏三”已经成了发烧友的玩具)

但无论如何,从那时起,父亲往返的速度和频次明显提升了。

而从自行车到“偏三”,一起提升的还有作坊的生产马力,除了量的增加,单一布匹做西裤,也变成了多种布匹做西装。

渐渐地,随着产能的增加,“偏三”已经满足不了客户需求的载货量。为此,父亲又买了一辆前带棚后有斗的东风三轮摩托车,同样是汽油版。除了载货能力的增加,独立的车棚让父亲有了躲避雨雪的港湾。

就这样,1995年,临沂在全国18个集中连片贫困地区中,率先实现整体脱贫。

也许是生产带动下,生活有了好转的缘故,不愁吃穿的我,有了一个奇怪的爱好,那就是嗅汽油尾气。

记忆里,那呛呛的味道中,总有一股引人的幽香,让人难忘。

失去“沙发”的面包车

进入千禧年,村里的生活翻了新篇。

其中,变化最大的还是交通工具。我家的三轮车经过两次迭代,终于换成了一辆蓝色五菱面包车。

对于我而言,这种变化不仅体现在轮子上,还变化在车厢里。

因为相比增加的那一个轮子,车厢内的“沙发”是最大惊喜。以至晚上躺在被窝里,做梦我都在想,躺在面包车后排的沙发里睡着去城里。

然而,第二天,放学回家后,我发现的希望变成了失望。父亲为了多拉货,把我心心念念的后排“沙发”,全部拆除了。

从此,我搭乘面包车进城,只能坐在车厢后部的“货物”里。

除了沙发,面包车里的暖风功能,是另外一个惊喜。因为有了它,冬天再去西郊批发市场,再也不用挨冻了,过去一家人的棉帽子自然全部“下岗”。

慢悠悠的绿皮车

我们村紧靠新石铁路线。小时候,白天常常跟玩伴从数火车中度过,夜晚则伴着火车的轰鸣声入睡。

那时唯有一点遗憾,那便是火车见得多,但从未坐过。

直到2004年,我考上了位于济南的大学。

别人对大学的期待,可能是从校园生活开始,而我对大学的期待,却是从买票坐火车开始。

为了能多坐一会火车,我买票的时候,故意选了一班最慢的绿皮车,票价只有25元钱,行程超过5个半小时。

对别人来讲,咣当咣当的漫长旅途,大多数人要睡上一到两觉。但对于我,最初却极其受用,以致全程兴奋地睡不着觉,享受着那难得的旅行时光。

(如今的绿皮车已经成为大学校园里的餐厅)

后来,毕业步入工作,绿皮车隐退,改坐红皮车。相较于绿皮车,红皮车虽然提了速,换了座,但从济南到临沂,缩短至4个小时的旅程再也没有了起初的轻松,归家心更切,瞌睡也多了起来,时常酣然入梦。

由于交通不便,即便买了小轿车,在我留济的15年间,父母来济南的次数也没有超过5次。

物流之都的尴尬

即便是贫穷年代,生为沂蒙山人,骨子里大多也是骄傲的。

因为这里的人,不服输、讲奉献,敢于通过战天斗地,赢得翻天覆地。

亚洲规模最大的客运站临沂汽车站、山东第一座民用机场沭埠岭机场、全省第一的机动车保有量......在沂蒙精神的感召下,老区人民通过不懈奋斗,不断创造出一个又一个新的奇迹。过去贫穷落后、舟车不通的“四塞之崮”,已经变成了六河贯通、八水绕城、车行天下的中国商贸物流之都。

然而,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背后,却有一个不可回避的现实:不通高铁。

“到临沂经商、投资,有时连卧铺车也坐不上。”

“想坐高铁,必须开车去枣庄。”

这条交通“短腿”已经成为临沂这座久负盛名的物流之都的唯一尴尬。进入新时期,坐高铁归家,抑或远游,已成为千万沂蒙老区人民心目中魂牵梦绕的梦。

照进现实的梦想

聚焦“沂蒙山”,锁定“老病残”,啃下“硬骨头”。

山东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程中,为打赢脱贫攻坚战,不断按下老区脱贫的“快进键”。

把高铁开进沂蒙山,让路线图变成施工图。

2017年开建,3个月成功浇筑第一榀箱梁,4个月完成征地拆迁,5个月完成首孔箱梁架设,提前1年通车......鲁南高铁不断刷新着“鲁南速度”,创造了国内同等规模铁路建设速度的新纪录。

(今天,首班复兴号开进临沂北站。)

从“一门三英烈”的参军支前到“愚公移山、改造中国”的厉家寨,再到“两个肩膀一双手,敢叫日月换新天”的九间棚,再到今年“把高铁开进沂蒙山”的鲁南速度,沂蒙人民在历史的激荡、岁月的洗礼中铸就了的一挺坚韧的红色脊梁,谱写了新时期一曲水乳交融的时代赞歌,创造了新时代的“烽火传奇”。

“OMG,它来了,它来了,它真的来了...”

11月26日,鲁南高铁日曲段235公里线路正式开通运营,实现一线“佩奇”。这意味着山东高铁环线正式闭环,意味着老区经济腾飞插上了飞翔的翅膀,也意味着我回家的时间将缩短至1小时20分。

在这一历史时刻,不少沂蒙老乡激动地拍下短视频,配上魔性音乐,在朋友圈传颂,表达着内心的喜悦与激动。

从济南到济南,“配齐”鲁南这一段,高铁在山东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圈圈。

而我决定,即便今年春节值班,下班后,我也要抽出一点时间,乘着开往沂蒙山的高铁,跑向属于自己的圈圈,这个圈叫团圆。

闪电新闻记者 刘畅 报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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